自2020年5月28日，民法典颁行五年来，对中国的经济、社会、百姓生活等方方面面产生了深刻影响。从法律和法律学的角度看，民事立法、司法和法学研究因民法典的制定通过而形成了良性互动，以民法典为基础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律体系不断丰富发展，为经济社会生活方方面面提供了更为系统有效的规则资源。

民事立法、司法和法学研究的互动与发展

□五年来，民法典与民事立法、司法、法学研究形成了良性互动：民法典的基础性法律地位逐渐彰显，对中国立法、司法、法学研究的重要影响日益显现，民事立法、民事司法与法学研究的良性互动已经形成，民事立法、司法以及法学研究在民法典基础上不断发展。从目前情况来看，这种影响已经超出了民事范畴，民法典也促进了其他部门立法以及司法活动，对中国社会生活产生了深刻影响。民事立法、民事司法与法学研究的发展也在促使民法典自身不断完善。

2020年5月28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由第十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三次会议通过。五年来，民法典对中国的经济、社会、百姓生活等方方面面产生了深刻影响。从法律和法律学的角度看，民事立法、司法和法学研究因民法典的制定通过而形成了良性互动，以民法典为基础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律体系不断丰富发展，为经济社会生活方方面面提供了更为系统有效的规则资源。

民法典的基础性法律地位及对民事等立法的推动作用日益彰显

民法典具有基础性作用，促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律体系更加和谐完善。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民法典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律体系中具有重要地位，是一部固根本、稳预期、利长远的基础性法律。民法典在法律体系中具有基础性作用，是许多法律的基础。民法典施行后，婚姻法、继承法、民法通则、收养法、担保法、合同法、物权法、侵权责任法、民法总则等同时废止，各部法律之间由于制定时间差异等原因而形成的体系不和谐随之消除。许多民事立法随之修改。比如，《不动产登记暂行条例（2024年修订）》《婚姻登记条例（2025年修订）》等。民法典对其他部门法的修改，也产生了实质性的影响，比如，海洋环境保护法（2023年修订）、民事诉讼法（2023年修正）等的修改。民法典内部各章节之间、民法典与建基于其上或者受其影响的立法之间，关系更加和谐、体系更加顺畅，对社会的规范效果更加积极地显示出来。

民法典立法形式推动其他部门法法典化。民法典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部以“法典”命名的法律。某部门法法典化，意味着该法律的高度体系性，极其庄重、权威。民法典通过后，很多其他部门法的法典化也成为讨论的话题，比如，刑法学者对修补式立法、续造型司法等现象进行反思，进而讨论刑法的法典化或者再法典化问题。最引人关注的，莫过于2025年4月27日生态环境法典（草案）提请十四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五次会议首次审议。草案分为5编，包括总则编、污染防治编、生态保护编、绿色低碳发展编、法律责任和附则编，共1188条。此次审议整体的法典草案后，将分拆为若干单元“滚动”审议并修改完善。2025年4月30日起，生态环境法典（草案）公开征求意见。可以预期的是，还会有其他部门法跟进到法典化进程中来。

推动制定奠基于民法典规定基础之上的新法律。民法典第四编“人格权”第六章“隐私权和个人信息保护”的第1034条到第1039条对个人信息进行了规定。随着个人信息技术、产业发展迅速，有关个人信息的社会活动大量出现，老百姓对个人信息保护的需求日益迫切，如何平衡个人信息保护与产业发展成为亟须回答的时代课题。民法典上述条文略显简陋，难以提供足够的规则资源，无法满足现实需要。2021年8月20日个人信息保护法通过，以民法典为基础的个人信息保护法律体系更加丰富、充实。

民法典对民事司法活动的影响与推动

民法典对司法解释的影响与推动。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可以作出关于审判、检察工作中具体应用法律的司法解释。随着民法典的通过，民商事司法解释的废止、修改以及制定，成为民法典对民事司法活动影响最直接的体现之一。

1.既有司法解释的废止、修改。在民法典生效实施的前夕，最高人民检察院和最高人民法院分别废止、修改了部分司法解释。2020年10月23日，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委员会通过《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废止部分司法解释和司法解释性质文件的决定》，对最高人民检察院单独制发的5件司法解释和司法解释性质文件予以废止；经征得最高人民法院同意，对最高人民检察院与最高人民法院联合制发的1件司法解释性质文件予以废止。此后，最高人民检察院还发布了大量贯彻实施民法典的典型案例以及贯彻实施民法典的意见，涉及担保制度、离婚经济补偿、土地承包经营权等民生领域。2020年12月28日，最高人民法院审判委员会审议并原则通过了《关于为确保民法典实施进行司法解释全面清理的工作情况报告》。

2.新司法解释的制定。民法典通过后，最高人民法院根据民法典的不同部分，制定了大量新的司法解释。比如，《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时间效力的若干规定》《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总则编若干问题的解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物权编的解释（一）》，等等。

大量不直接解释民法典某一组成部分的其他民商事司法解释制定，也都须以民法典为基础。比如，《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预付式消费民事纠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食品药品惩罚性赔偿纠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垄断民事纠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涉彩礼纠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等等。

此外，对其他法律进行解释的司法解释，也受到了民法典的影响，比如，《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若干问题的解释》，等等。

以民法典为基础的大量司法解释的修改制定，也预示了一个趋势，即在不久的将来会形成一个建立在民法典之上的庞大司法解释体系。

民法典对民事司法裁判的影响。民法典刚刚生效实施之初，哪些案件适用民法典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最高人民法院为此专门作出过解释。随着时间的推移，民事司法裁判都将会以民法典作为裁判基础和根据。民法典对民事司法裁判的影响是根本性的，对当事人的利益会产生实实在在的影响。尤其是在民法典规定与之前有关规定发生变化的领域，这种影响体现得更为明显。在此仅举两例简单说明。

其一，关于公平责任。原侵权责任法第24条规定，受害人和行为人对损害的发生都没有过错的，可以根据实际情况，由双方分担损失。一般认为，第24条是对法官的授权条款。在当事人双方对损害的发生都没有过错时，法官有权根据案件实际情况，依据第24条在当事人之间作出自己认为公平的责任分担。民法典第1186条规定，受害人和行为人对损害的发生都没有过错的，依照法律的规定由双方分担损失。第1186条对第24条的修改在于增加了“依照法律的规定”的要求。“法律的规定”既可以是民法典的规定，也可以是其他法律根据实践需要作出的相应规定。

其二，关于高空抛物。民法典第1254条对原侵权责任法第87条进行了较大修改，尤其是增加了物业服务企业的安全保障义务和公安等机关依法及时调查的责任。这些变动一方面更有助于发现具体侵权人，另一方面有助于强化对高空抛物行为的预防，同时在损害发生后，物业服务企业承担未尽安全保障义务的责任，也有助于对受害人的救济。

诸如此类的规定，在具体个案中，会对当事人的利益产生实实在在的影响。

民法典对法学研究的推动以及法学研究对民法典的反哺

关于民法典的民法学研究。民法典出台前，民法学的研究主要是立法论的研究；出台后，研究重点转向解释论研究。各种释义书大量出现，关于具体条文的评注，关于民法典新规定制度的研究，关于新旧条文的比较研究等等，都非常活跃。

民法典对其他法学科研究的推动。从整个法律体系出发，民法是刑法等其他法律的前置法。刑法中的人身犯罪和财产犯罪是以违反民事法规作为前提的，因而在解释人身犯罪和财产犯罪的时候，应当参照民事法规。民法典的通过实施会对以民法为前置的刑法等法律的实施及研究产生推动作用。

法学研究对民法典的反哺。过去的五年，对民法典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民法典的解释、适用方面。随着时间的推移，民法典自身的修改、发展和完善，会日益成为关注的话题，民事立法、司法与法学研究的发展正在促使民法典自身不断完善。

民法典与民事立法、民事司法及法学研究的良性互动

五年来，民法典与民事立法、司法、法学研究形成了良性互动：民法典的基础性法律地位逐渐彰显，对中国立法、司法、法学研究的重要影响日益显现，民事立法、民事司法与法学研究的良性互动已经形成，民事立法、司法以及法学研究在民法典基础上不断发展。从目前情况来看，这种影响已经超出了民事范畴，民法典也促进了其他部门立法以及司法活动，对中国社会生活产生了深刻影响。民事立法、民事司法与法学研究的发展也在促使民法典自身不断完善。

民法典是有生命的。五年时间，感觉过了很久，民法典已经成为民法生活的日常；五年时间也很短，五岁的民法典刚刚展现其风采。日积月累，民法典会不断成长、壮大，历经风雨而更加枝繁叶茂。

（作者为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中国法学会民法学研究会副会长）